却说花振芳西门挂头,惊动众人,连忙松开扒索,将任正千系下,然后自己亦坠绳而下。又将任正千驼在背后,幸其天旱,城河边水虽未涸尽,而所存之水有限、不大宽阔,将身一纵,过了城河。走了数里远近,天已大明,恐人看见任大爷带着刑具,不大稳便,到僻静所在,用顺刀把手钮扭断,将自己衣服更换了,应用之物并换下衣服打起包裹,复将任大爷背好。行至镇市之所,只说个好朋友偶染大病,不能行走,遂雇了人夫,用绳床抬起,一程一程,奔山东而回。
且表城里边定兴县知县孙老爷吩咐关城门,搜寻劫狱之人并杀人的凶手。到了早饭以后,毫无踪迹,少不得开放城门,令人出入,另行票差马快捉人,在远近访拿。城门所挂之头,令取下来悬于西门之下,交付门军看守。
“待有苦主来认头时,禀报本县,看因何被杀,再行捉审问便了。但禁内更夫尸首,令本户领回,各赏给棺本银五两。”这且按下。
再讲王伦早起起来,梳洗已毕,就在贺氏房中,请了贺世赖来吃点心,正在那里说说笑笑,满腔得意,家人王能进来禀道:“启大爷得知,方才闻得今夜四更时分,不知何人将禁中更夫杀死,把大盗任正千劫去。天明时,西门城楼兽角铁须之上,挂了两个血淋淋人头,系一男一女。合城的文武官员并马快捉人,各处搜寻,至今西门尚未开。”王伦道:“西门所挂人头,此必奸情,被本夫杀死,只不该挂在那个落地;但反狱劫任正千的却是何人?”贺世赖道:“门下想来,此必是山东花振芳了。前次约他同来,因见火起而去。昨日闻任正千在狱,不分夤夜入禁,先杀更夫以绝巡更,后劫任正千无疑矣!”王伦道:“向在桃花坞见花振芳,乃山东穿扎,必山东人也,但不知是那府那县?今日获住便罢,倘拿不住,叫老孙行一角文书,到山东各府州县去访拿这老畜生。”
正在议论,猛见两个丫鬟跑得喘吁吁的来说道:“大爷,不好了!今夜不知何人将五姨娘杀死,还有一个男人同在一处,亦被杀死,总不见有头,禀大爷定夺。”王伦、贺世赖同往一看,却是两个死尸在一处,俱没有头,着人床下搜寻亦无。细观褂裤鞋袜等物,却不是别人,竟是买办家人王虎儿。
王伦发恨道:“家人欺主母,该杀,该杀!”二人仍回到贺氏房中。王伦少不得着人去将两个人头认来。“省得现千人眼、万人瞧,使我面上无光。”
贺世赖止道:“不可,不可!大爷不必着恼,又是大爷与舍妹万幸也。”王伦同贺氏问道:“怎么是我二人之幸?”贺世赖道:“此必是来杀你二人,误杀他两个人,亦是任党元疑。杀去之后,教任正千一见,不是你二人,故把头挂在那个所在以示勇。”王伦仔细一想,一毫不差,转觉毛骨酥软。又道:“此二人尸首如何发放?”贺世赖道:“这有何难?一个是你远方娶来之妾,那一个又是你的家生子。大爷差人买口棺木,就说今夜死了一个老妈,把棺木抬到家里,将两个尸首俱入在里面,抬到城外义冢地内埋下。把家内人多多赏他们些酒食,再每人给他几钱银子做衣服穿,不许传扬,其事就完了。那孙知县自然吩咐看头人招认,况此刻天热,若三五日无人来认,其味即臭难闻,必吩咐叫掩埋。未有苦主,即系游案,慢慢捕人。大爷今若差人去认头,一则有人命官司,二则外人都知道主仆通奸,岂非自取不美之名?”
义冢(zhǒng,音肿)——旧时埋葬无主尸骸的墓地。
王伦听贺世赖句句有理,一一遵行。果然四五日后,其头臭味不堪,门下无人出入,门军进衙来禀。知县知道,吩咐:“既无苦主来认,此必远来顺带挂在于此,此非我地方之事,即速掩埋。”看官,凡地方官最怕的是人命盗案。门军随即便罢了。知县乐得
推开,他只上紧差人捕捉劫狱之案了。以上按下任正千之事。
此回单讲骆宏勋自苦水铺别了花振芳,到黄河渡口,一路盘费俱是花老着人随管。骆宏勋称了二两银子送他买酒吃,叫他回去多多上复花老爷,异日相会面谢罢。那人回去。骆大爷一众渡了黄河而走,非止一日。那日来到广陵,管家的家人出城迎接,自大东门进城。到了家,将老爷的灵柩悬于中堂,合家大小男妇挂孝,叩过头,又与太太、公子叩头已毕,速备酒饭,管待人夫脚役,各人不得少把,余千一一称付。众人吃饭以后,收拾绳杠,各自去了。老爷柩前摆设几味蔬菜,母子二人又重祭一番,已毕,用过晚饭,各自安歇。次日起身,各处请僧道来家做好事。
骆宏勋正待分派家人办事,门上禀道:“启大爷,南门徐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