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忙道，“不是、不是的，是……朝朝。”

此言一出，辛折璃心思何等玲珑，顺着原先的事抽丝剥茧地想过，自然也明了了。

爱恨嗔痴，这人世间再常有不过的情愫，踏错半步却是深渊之虞。南玄隐素日里宽和待下，然而这等背主离心之举，是万万容不下了。那一日男人提及朝朝，面容是一派清寒。

他很清楚，用计挑拨凌仪，朝朝会是什么下场。

但在纤尘居侍奉的侍女并不知情，唯听闻死讯，相识一场，为之哀哭也在所难免。思及如此，她转向白芷道，“不必责罚她们，你只捡要紧的话告知实情便是，一则不必让众人心中惊惧积怨、二则也要小心侍奉。”

“是，属下遵命。”白芷想了一想，复又道，“姑娘方才问到薛琼，此女性子实在刚烈，听闻她这些年潜伏于凌仪身侧，百般隐忍为搏其信任，那可是骨醉之毒啊！属下连想都不敢想，她却忍了数年，似乎是为了报昔年端王之仇——她用了那一招‘天地同寿’。”

“天地同寿……”辛折璃喃喃，瞳中之色几变，最终低声说道，“你说只有冯彪丧命，想来薛琼是重伤了，如此同归于尽的招数，能活着也算万幸。我果然没有看错她，只希望她回到九歌之后，苏楼主能为之周全才好。”

白芷依依点头，辛折璃这一餐吃的没什么滋味，待侍女将东西撤下，白芷柔声道，“还未到姑娘服药的时辰，姑娘是再小憩一阵，还是属下扶着您在周遭走走？”

辛折璃面上蕴了淡淡绯色，“那个人在哪儿？我去瞧瞧他。”

白芷一怔之间，竟有慌乱而散浮的笑意从面上硬挤出来，“辛姑娘何必急于一时？此次宫变闹得江湖庙堂人尽皆知，魔尊相召，少主正在叙话呢。”

“你方才说我醒了，想来是沉睡不止一时半刻，难道他们一直叙话到现在？”辛折璃疑道，“魔尊的性子，不该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这……”

“白芷。我信你，但你不要瞒我。”

女子有些慌乱地跪了下来，死死咬住下唇，稽首在地，却始终不发一言。

辛折璃愈等，心中的疑云便愈加扩散开来，待忍不住翻身下床时，白芷忙不迭抓住了她的裤脚，“姑娘、姑娘您暂时不能出去，您不能见少主——”

“吵嚷什么哪？”一道熟悉的男声转过屏风，那人身穿缁色麻衣，眉眼疏朗落拓，正是池也。

许是未曾想到，乍然相见，不由笑道，“哟，你醒了？来来来，新鲜出炉的药，比上一次好喝。”

辛折璃接过他手中药碗，飞快一饮而尽，盯着男人的眼睛，“南玄隐呢？”

“他？他当然是在魔宫里了。”池也神色稍滞，很快说道，“我说你这死没良心的丫头，上来也不问别的，只顾那小子。”

“既然人在魔宫，为何不让我见？”

池也“啊”了一声，和白芷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显然也是意料之外，顿了顿才道，“他在疗伤，呃……药浴，你懂的吧？男女有别，不便相见。”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池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奈何躲不过女子如翡熠熠的双瞳，在目光追寻之下，不得已才道，“烦死了，早知道瞒不住，你们这又是何苦呢？早晚是要知道的。”

辛折璃的心已然沉了下去。

果然。

果然。

她就知道，凭孤光入魔之疯狂，连天师宗一干老前辈都镇压不得，更何况那些源源不断出现的爪牙？南玄隐在最后催促她走之时，已然能听出声音中的决绝之意。

“你说实话。”辛折璃上前一步，死死抓着男人的手臂，近乎掐进肉里，“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池也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如实相告，而是事情的确复杂。你猜的没错，那小子受伤了，伤得很重。什么伤筋动骨皮外的伤，我能治；不过还有一重，据说是被阵法所困，什么灵肉分离？这我便一窍不通了，不过幸好，有那个鹿——鹿什么来着？人家是个中行家，已然在尽力挽回了。”

辛折璃玉面凝寒，“白芷，现下带我去见鹿鸣谷。”

鹿鸣谷人在藏剑千窟，积雪未消，她却等不得了，踏出纤尘居一挥手，自剑囊中唤出飞剑，随即身剑合一。刹那之间，一道青碧色的剑光如洗，挟带着呼啸风声直冲霄汉。凌厉无匹的剑气激起满地积雪飞舞。

山风怒号，云蒸雾涌，藏剑千窟的山远远望去，悬泉瀑布、山石耸立，险峻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