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有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一进得殿中,双膝一软就跪下了。
罗维回过神来,认出这是皇帝殿中随侍的小太监,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有事说事,别慌慌张张的。”
小太监惊慌地“哈,哈”喘着气,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弯下了腰,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殿下,侯爷,不不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罗维瞥了清平公主一眼,急声说:“走!”
两人来到皇帝寝殿中,御医们已经在外殿满满跪了一地,各个都是神色慌张,一见两人进来,不断叩首。
罗维顺手抓住其中一个的衣领,提了起来:“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是非同一般的恐怖,因为那御医连脸都吓白了,颤抖着说:“臣……臣……臣已经尽……尽力了!”
罗维心中紧缩,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御医眼中惊慌更浓,脸色煞白,几乎要哭出来。罗维却突然泄了气,扔下御医,两步进了内殿。
清平公主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内殿,跪在皇帝床榻边,握着他的手。她小而尖的脸庞白得没有了血色,看起来几乎要透明,眼中那一汪寒潭正在破碎。
罗维大步赶到床榻边,也跪了下来,从清平公主手里接过皇帝的手腕,开始搭脉。
不过片刻工夫,他就感到心中透凉,看向清平公主,嘴唇翕动了两下,没有说出话来。
清平公主眼中一下子流出泪来,泪珠挂在她白得透明的脸颊上。
皇帝动了动,睁开眼睛,轻声笑道:“傻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您才四十四岁!”清平公主蓦地爆发了,声音有些变了调,听起来格外地让人想哭。
“朕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算够本活了。”皇帝闭上眼睛说道。
“陛下。”罗维在一旁轻声唤道。
“嗯。”皇帝继续闭着眼睛,“朕看见你了。这个时候,能看见你们两个,感觉还不错。拓儿和执儿呢?”
两人对视一眼。皇帝还不知道临江王发动叛乱之事,叛乱当晚他一直处于昏迷中。之后,罗维控制了皇帝寝殿的所有服侍宫人,不让任何人将这件事告知皇帝。
这个躺在病榻之上的男人,快要死了,就没有必要再给他的心上来一刀了吧。
清平公主用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说道:“已经派人去通知拓儿了,王府离皇宫有些远,父皇您可能还得再等等。”
“嗯。”皇帝应道。
清平公主又叫过一名小太监,低声吩咐:“去请皇后娘娘和三皇子。”
“等等。”皇帝突然说道。
“父皇?”清平公主转过头。
“让人把执儿抱过来吧。至于皇后……”皇帝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几下。
清平公主会意,转而吩咐道:“把三皇子抱过来便可了。”
小太监应声出去。
罗维看着这个躺在病榻上的男人,像是第一次毫无顾忌和保留地看他,看到了他至高无上的外表下所掩藏的一切。
在本质上,他还是个懦弱的人。对于皇后,他知道自己欠她良多,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总是要向她说一句抱歉才对,而他却又说不出口,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索取惯了,从不懂付出,当皇帝的人,又有几个会懂付出呢?
所以他宁愿选择生死不相见,期望用这样的方法,就能把和皇后共同走过的这二十多年稀里糊涂地蒙混过去。
而在对待儿女之上,皇帝显得更加不合格。原本最初就属意清平公主为储君,却又不给她一纸明白的圣旨,就这么硬生生地拖了许多年,让清平公主在朝堂斗争中心力交瘁。临江王赵拓,与他之间不要说父子之情,就连一般的感情也几近于没有。三皇子赵执,他现在看起来倒是很喜欢,但谁又知道这热度能维持多久?
对于罗维,他愧疚归愧疚,纵容归纵容,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入不了宗庙谱牒,这些又有什么用?他终究还是自私而糊涂的。
这二十多年来,皇帝并不像是人们所认为的那样,从一个性格懦弱温和的皇子蜕变成了合格的皇帝。实际上,在内心深处,他还是那个只喜欢吟诗作画,风花雪月,却又腆于担当的五皇子赵均。
他这一辈子就是一笔糊涂账。对于皇后糊涂,对于儿女糊涂,对于卫蘅,也照样糊涂。二十多年前,卫蘅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把他从默默无闻的五皇子变成了庆国之主。从此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