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刘娜娜为小豹子买了一套新衣服送过来,看孙楚丽一副憔悴、心酸的面孔,急切问:“孙姐姐,发生什么事啦?”
孙楚丽仰起头,脑袋晃得像拔郎鼓,说:“什么事也没发生,真的没有。”
刘娜娜和孙楚丽出生在一个村,小时候在一起跳皮筋,上山采菜,下河游泳。刘娜娜只比孙楚丽小三岁,当姑娘时就好。到魏四班演出两人更好。刘娜娜喜欢孙楚丽儿子小豹子,这会儿小豹子满周岁了,俩人还好。就送来一套儿童装,让小豹子穿。
女人好,和男人好不太一样。男人好,一见面就递烟抽,端酒喝。女人好,见了面就是说话,关系越好,话越多。话要往多里说,就不能掖着,就得心里有什么,全说出来。
刘娜娜问:“姐夫邹得林没在家?”
孙楚丽想家丑不可外扬,她不愿说邹得林泡歌厅小姐让公安抓走了。
说什么呢。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孙楚丽再看到刘娜娜就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两个人一起在路上走,走着走着,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甩下不管了。甩了别人的那个人,就会想做点什么,减少一些对不住的感觉。
孙楚丽说:“娜娜,你把毛衣拿过来我替你织。”
刘娜娜发现孙楚丽情绪不对,赶紧告辞,说她那天再来看小豹子。
孙楚丽留刘娜娜在家吃饭,刘娜娜说啥不肯。
刘娜娜一走,孙楚丽坐在炕头流泪,泪水打湿了衣襟,这该死的邹得林让她这么没面子,为了他,夹上尾巴做人,向最好的朋友也要说下谎话。
快黄昏的时候,邹得林回来了。人怏怏的,像霜打了一样。往日脸上那些神气活现气色,像被人刮去一样。他觉得昨夜是自己最倒霉的一夜。本来是在歌舞厅唱歌玩的,结果黑胖、大背头、二柱子、王楞子几个要搞小姐,与小姐上了床。他怕孙楚丽知道了不依他,故没有参与,只是一边唱自己的歌,一边喝酒。刚办完事的小姐进包间要烟吸,邹得林烟吸光了,没零钱,掏出五十元钱让小姐出去买。不料公安推门进来了,连他一起抓进了派出所。邹得林申辩没泡小姐,没与小姐发生肉体关系。办案公安说,他们一进屋正看邹得林向小姐付五十元钱,一男一女在歌厅包间干什么?就把邹得林吊在派出所暖汽管子上,不让他说话,不让他解释。整个夜晚,连审带吼,连骂带打。邹得林觉得完全不是人的日子,下了地狱一样受煎熬。天快亮时,总算查清,基本没他的事,便将他放了回来。
邹得林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受气,身上的钱被当成赃款没收了。他一见爹妈喉咙发紧,眼圈红了。
邹得林的爹妈欢喜地迎上前,递水洗脸,上茶端饭,仿佛邹得林是满载荣耀,远道而归。一夜没有睡觉的孙楚丽侧耳听到外面堂屋的动静,知是邹得林回了,心里虽是恨极了他,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抹了一把脸,邹得林懒得同他爹妈多说话,只低头问了一句:“孙楚丽呢?”
邹得林的爹说:“昨天闹了一夜,我与你妈觉都没睡好。”
邹得林说:“我要跟她讲清楚。”
邹得林的妈说:“屁大点事,扯着嗓子喊一夜,不想着赶紧把男人弄出来,倒光想着自己委屈了,你跟她有什么好讲头?”
邹得林心烦,没好气说:“她是我老婆,我不跟她讲清楚,跟哪个讲?”
邹得林的妈说:“以往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六妾的?现在虽说是新社会了,男人拈个草又算得了什么?值得哭通宵?”
邹得林说:“你们少说两句好不好?我又没有拈花惹草。”
邹得林的爹说:“什么?没你的事?那公安抓你干什么?”
邹得林说:“是他们在跟小姐混,泡小姐,我在旁边唱歌。他们要抓,当然一起抓了。”
邹得林的妈立即高声喊了起来:“听到没有?我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自己的男人自己都信不过,哭什么哭?”
外面的话,孙楚丽听得真真切切。邹得林爹妈的腔调让她恨得牙都差不多咬碎了。一怒之下,孙楚丽披了衣服出来。她的头发散乱着贴在脸上,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一夜之间,漂亮风骚的孙楚丽好像换个人。邹得林不觉有些心疼。心想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有错;不管怎么说,孙楚丽这眼泪是为我流的。
孙楚丽连看也没有看邹得林,直接冲到婆婆面前,恶声恶气地喊道:“我就是要哭,怎么样?你男人要在外面搞了别家的女人,你是不是还要唱颂歌,夸你的男人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