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飞快,“五一”劳动节过后一上班,我还是习惯与助手小罗驱车到看守所看一看。
那是一个朝阳初升的早晨,春风拂面,红润圆通太阳在山头跳跃。我与助手小罗在监狱提讯室刚一落座,一位肩佩一杠两星显得俊爽秀丽的年轻女警官轻盈盈地进来,一手提暖瓶,一手托着三只一次性纸杯,笑道:“大法官,我们这儿条件不好,您喝茶。”说着便往纸杯中放入一小包袋泡茶,斟了大半杯水,放在我与小罗面前。
我知道这己经是女警官给我和小罗特殊的待遇了。我放下腋下公文包,手忙脚乱慌张地收拢思绪,很费力,就像要在大风中拽回飞入云层的风筝。我常到这里会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跟这儿的警官因审判工作都很熟悉。我总是要求会见时有两、三杯最普通的茶,哪怕是白开水也好,水可以有效地稳定和控制当事人的情绪,也可以调节谈话的气氛,这便像唱戏的人手中提把扇子一样。我朝女警官笑笑,自己都觉得笑得很难看。为掩饰,我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茶,烫得舌尖麻辣辣痛,我故意将脸躲在热茶腾起的雾后面,问到:“小韩,她……情绪今天还稳定吗?”
女警官摇摇头:“进来三个月有余了,就是不随便开口,一问一答。任谁问她千句万句原因,她眼睛直勾勾看你,猜想从执法者严谨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或还你一张白脸,真恨不得用钳子撬开她的嘴!”稍顿,又笑到:“什么事情是时间解决问题,能想的开点,不能想开的。都说大法官走程序送达起诉书到来,犯罪嫌疑人可能想好有话说了,没有您打不开的心锁,是不是?”
“鬼丫头,你不要净给职业法官戴高帽子啦!”我勉强应道。刚刚将昨天看过刑事案卷里,边边角角、上上下下遗留下的伤痛抹拭干净,一想到立刻要会见这个叫孙楚丽的女被告人,心提上去又沉重下来,仿佛挪来块巨石压着。空气沉重,我透不过空气有些苦闷。
每逢法定节假日前,因为捡察院起诉过来刑事案件连日增加,咋晚看案卷在文字叙述里付出劳动,此时此刻眼睛有点发涩,我放下手中的笔闭上眼睛,捏成拳头状手掌张开左手指,放在额上左右来回地揉搓。
咣当声响,“孙楚丽带来了!”推开提讯室的铁门,女警官故意高声叫道。
恍惚中那个叫孙楚丽女被告人双手被拷就被带进来,我迅速睁开眼睛进入工作状态。助手小罗用冷酷目光紧盯坐在木椅上的女被告人,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
监狱提讯室像密闭的盒子,一束阳光从窗口射进来。
孙楚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自己都感觉很矛盾。如果从外貌上看她是一个年青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什么?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那你们提审我干什么?”孙楚丽惊诧地反问。
我与助手小罗仍面无表情,“请回答提问!”
孙楚丽讨了个没趣,有一肚子怨气似的用狡猾大眼晴盯着我和小罗不说话。双方僵持了一会,孙楚丽叹了一口气,无奈摇摇头,“叫孙楚丽……”她的声音低低的,故意压低声音却清晰地飘过来。
“如果不问清你的自然状况,我们送错了检察机关的起诉书是我们法官的责任。”我向她解释道。
她向前探了身体微微一笑。
抓住机会,为了打破僵局,我向她开展工作说:“被告人孙楚丽,人民法院坚持公正与效率的原则,也坚持司法为民的原则,说白了法院就是让老百姓讲活、讲事、讲理的地方。你有什么痛苦、委屈、事实上有误、提出新证据、揭发捡举,你尽管说。你对法院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另外你不要把你面前的二位法官与警官、检察官等同、或对立起来,法官没人故意跟你找茬过不去,否则你自己有心理障碍,错过了讲话,不利于本案公正审判,你听明白了吗?”
孙楚丽琢磨我的解释,她仰起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点头说:“同意。”
我站起身,把热茶水递到她手上,她感谢地喝下去。
孙楚丽小心翼翼坐在我们面前,怯怯地,一副孤立无援样子,沾满血垢的嘴唇翘起。漂亮、憔悴、柔弱、苍白,是她给我们第一印象,很难和背负着两条人命的杀人凶犯联系在一起。窗户上铁拦杆遮住了蓝天白云,遮住了耀眼的阳光,也遮住了长白山脉匆匆赶来的早春。手铐、脚镣、狱警、警棍使空气看上去混沌,使讯问空间变得窄小,变得凄凉。
“我们两位法官向你送达起诉书,请你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