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九华山，绿树葱茏，碧云叠翠，美不胜收。

我和同游人正在接引庵小憩，面前来了个挑担子的小姑娘，她个儿不高，身体精瘦，面孔微黑，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发亮。

“要喝汽水吗？”她放下青竹扁担，用手拢一拢齐耳的短发，拿眼睛直瞅我们这些张大嘴巴呼呼哧哧的“拉风箱”的怪模样。

“汽水要钱吗？”不知是谁恶做剧地发问。

“你说呢？”小姑娘歪头一笑，露出两颗娇憨洁白的小虎牙。

难怪有人说登山是玩命，这话多少有道理，从九华街到接引庵，已经出了几身大汗，离天台还老远着呢！在这喉咙里直冒青烟的时候喝上一瓶酸甜适度的汽水，真胜过在那梵宇琳宫中修仙养道了。

“多少钱一瓶？”

“三毛五！”

“嗬！城里才卖两毛五，你卖三毛五？”

“那你到城里去买！”小姑娘的两腮涌起了红潮，黑眼睛里闪出一丝不快，一弯腰从地上拿起那根小巧的青竹扁担。

“别忙着走！其实啊，我们早晨从泾川山庄出发时，都带了汽水，你瞧！”我从提兜里拿出汽水瓶在她面前晃了晃，“只是你担着爬山够累的，干脆！三毛钱一瓶，我们十几个人包了！”

“一分也不少！”小姑娘口气很硬，把青竹扁担放在肩上，头也不回地上了山道。

“真死板！还有这样兜生意的！”望着她那瘦弱纤小的身影远去，大家掩不住地讪笑。

我们依旧是登山，听流水鸟鸣，松涛竹韵；看奇峰怪石，琼楼仙馆，一路上快乐无穷。

登至拜经台已是下午一点，旅游车下午三点返回泾川，时间仓促，来不及上天台了，不登天台，枉来九华，真扫兴！踏上归途的时候，所有的疲劳一下子涌上来，双腿犹如灌铅，一步也不想挪动，随身带来的烧饼点心成了累赘，若不是碍着周围人摩肩接踵，恨不能立刻将其扔进林壑。

从圆通庵下来，耐不住精疲力竭的折磨，就在山道边的林子间倚着古树老藤坐下来，将一顶雪白的太阳帽扣在脸上，几欲昏昏欲睡。

“要汽水吗？”清脆的女声飘逸而来，我一把拿掉太阳帽。抬头望去。是她，又是她！卖汽水的小姑娘。

看到是我，小姑娘吐了一下舌头，做个鬼脸，羞涩地笑了。

“怎么就你一个？”

“他们都走了！”

“你掉队了吧！”

“可以这么说！”我无可奈何地点头。

她蹲下来，在一片枝叶扶疏的竹林旁边，将那些个空瓶子一个个摆出来，又放进去，发出一阵阵唏哩哗啦的响声。

“你拾那些空瓶子干啥？”

“卖钱呗，反正扔在山上没用，还污染环境。”

她竟会用“污染”这个现代流行词，我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了。

“你读过书？”

“初中毕业！”

“怎么不上高中？”

“考不上，再说也没钱念！”

唉，真是个生意人，三句话不离本行，两次相遇谈话，主题都是钱，不过因为没钱才失学，这倒引起了我的怜悯之心。

“你今年有多大了？”

“查户口吗？”她说完又笑了，“十四了，青阳人，就在山脚下住。”

“那你一定上过天台了！”听说她就在这仙境般的九华山住，我顿生羡慕之心。

“没有，一次也没上去过，上那儿干啥！”

这回答真叫我失望，我们之间是有距离的，那么只好再找她感兴趣的话题。

“一天能挣几个钱？”

“一块多吧，差不多两块钱！”她收拾好空瓶子，顺手掐一朵草丛中的野花插在短发间的黑发卡上，掀起褪了色的花衬衫前襟上下扇风，神色宁静有些得意。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头陡生一丝悲凉，一天爬一趟山，挣个块儿八角，多不容易，我徒手上山还累得气喘吁吁，何况她肩挑手提呢！在城里，在富足人家，十四岁正是童话般的世界，而面前这个小姑娘却已经开始了艰难的人生，漫漫的山道何其远矣，而她却神态自若，悠哉悠哉。

“喂！在山下，或九华街上做个什么生意也不至于就挣这点钱，还不会吃这么大的累！”我提醒她说。

“开业要成本，还有七税八税的，干哪样都不容易呢！”小姑娘摘一片叶子，放在嘴里轻轻地咀嚼。

“你还没有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