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有幸参加了在东北边疆举办的一次笔会。记得那是下午三点钟,汽车从鸡西市城河子矿出发,颠簸了半日,到兴凯湖已是傍晚,刚下过一阵暴雨,暮色四合,周围的一切都掉进了无边的黑暗中。车子进入兴凯湖农场泻洪闸分场的地界,道路便格外地凸凹不平。两边林木森森,除去对面偶尔驶过来一辆车子外,四周很静,时明时灭的车灯,嘭嘭作响的有节奏的涛声,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正在走向夜的深渊。可着嗓门唱了一路的同伴们停住了喧闹,一个个露出了惊奇疑惑的神色。是的,第一次到东北边境来,第一次置身于此情此景,心中真有点儿忐忑不安呢!
在泻洪闸招待所,我们这些来自全国的无名文学青年度过了第一个夜晚。男同志住的是活动房,女同志住砖房。总的感觉都是潮湿,被褥、墙壁、地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房间全不配蚊帐,夜间也真的没有一个蚊子,阳历八月上旬,内地正是盛夏酷暑,夜间开着电扇还热得透不过气来,而这儿却夜凉如水。格外地掖好被子,仍觉得四周直钻凉气,禁不住打个喷嚏,不觉意已经感冒了。颠簸了半日,浑身像散了架,本想尽快入睡,无奈涛声如雷,身下的小床似一叶孤舟在浪尖上摇晃。好歹打了个盹,三点钟光景又在一片光亮中醒来,呵,好一个白夜,月光如此明爽吗?抬头向外望,绿树晨曦挤满了窗口,这才连声惊呼,兴凯湖的早晨来得真快!在内地,此时好梦正酣,而兴凯湖却已朝霞满天了,多么惊人的时差。同屋的伙伴早走光了,我踏着薄薄的晨露来到湖畔。原来招待所就坐落在湖边大堤上,右边紧靠高大壮观的泻洪闸,依闸临湖,把湖光水色,朝霞夕阳都紧紧地揽在怀里。
兴凯湖的早晨极美,极恬静,伫立湖边心与湖水融为一体,都市的喧闹消失了,几欲忘却了自身存在。极目远眺,远处天水相连。霞光接着碧波,碧波映着蓝天,湖心不见檣楫,不见征帆,几只水鸟朝着光亮处自由自在地打旋,近处湖水明亮细波呢喃,脚下的沙滩平坦宽阔,沙细坡缓,贝壳、鹅卵石成堆成片,丰彩多姿,精巧美观。走在松软的沙滩上,沁心的凉意驱赶了连日的疲劳,一条小鱼在沙滩上搁浅,伸手去捡,湖水竟有些冰手呢!渐渐地,东边的湖水开始发红。太阳出来了。满天光辉,满湖斑斓,来往的人渐多,已到了吃饭时间,我开始往回漫步,怎奈来时情不自禁,一时竟忘记了归途,恰遇一个正在盖房造屋的人家,闲聊间,方才知道这里原来只有几户人家,兴凯湖开辟为旅游点以后,才新建了招待所,搭起了简易房,服务员昨天还或打鱼或种田。为了满足游人的需要,招待所从大城市请来了有名望的厨师。厨师还当场为我们表演了拉面技术,一大块面团三扯两拉,竟细如粉丝,真是奇功。兴凯湖里盛产著名的大白鱼,味鲜肉嫩,营养丰富,经厨师精心加工,竟可摆弄出数道菜。第二天中午,我们从湖边踏浪归来。招待所特地为我们举行了一场丰盛无比的鱼宴。铺着雪白台布的大圆桌上,红烧鱼、清蒸鱼、油炸鱼、凉拌鱼、煎鱼、闷鱼、鱼丝、生鱼片……几十种菜都以鱼为主体。一点钟开始,直到黄昏,到后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盘盘端上来,心中百般领受兴凯湖人的热情,而没有口福动筷下咽了。鱼宴结束,联欢会开始。招待所的团支书以他那高亢优美的男高音充满激情地为我们演唱了《北国之春》,一曲歌罢,四座哗然,盛情难却,又来一首《拉网小调》,此时此地听到这歌,立刻让人神思飞越,产生出无边的遐想。歌声像纽带,连接了宾主的心。在舒缓的舞曲声中,黑龙江地理学会的同志踊跃上场,华尔兹,探戈交谊舞,迪斯科……跳吧,友谊在这里呈现,青春在这里闪光,参加笔会的同志也跃跃欲试了,虽然舞步生疏,动作忸怩,但,这只是开始,能够红着脸迈出第一步,运用自如的时刻还会远吗?
月亮出来了,兴凯湖的月亮是从异国他乡跳出来的,同伴们穿过湖岸大堤边浓密的树丛,在闪着银光的湖边徜徉。是谁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清风伴着月辉将这多情的歌声送往那遥远的地方。咆哮一天的兴凯湖疲倦了,低低地喘息着,看它这般温顺模样,真难以想象中午是它呼啸奔腾,几千万个浪峰像霹雳闪电般地追逐,直到岸边还厮打一团,拧成一个卷席筒般的形状。
月到中天,湖边人影绰绰,歌声未断,明天就要告别这富饶壮美的湖,告别这多情好客的人,怎不叫人产生无限的眷恋。
踏歌归来,意外遇一同乡,问及籍贯,竟是蒙城人。他乡遇故人,顷刻泪潸然。他告诉我,他离开蒙城已经三十年了,入朝作战回来,转业到黑龙江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