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接到爸爸给我的电话,说弟弟这几天在学校里很不听话,居然发展到连教室也不想进了。我感到很吃惊,还过十来天就要高考了,这种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我埋怨爸爸平常太娇纵弟弟了,要挂电话的时候觉得语气太重了,又随口安慰他不用太担心,弟弟已经这么大了,自己的事只有自己负责。爸爸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句:“如果弟弟给你打电话的话,你就劝劝他吧。”挂完电话,我想着放暑假回去一定要好好地训训弟弟,这么大的人了,不能再让父母太操心了。因为是期末了,我忙着写手头的论文,整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
夜里不知怎么回事,一直睡不着。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想起弟弟的一些事来。突然发现我记不清楚他现在的模样,一想起弟弟,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小时候的样子。我比弟弟大七岁,小时候他长得很美而我一点儿也不。他有着比一般小孩还要白得多的皮肤,淡褐色的头发和眉毛,褐色的眼睛大而天真。夏天他总是穿小褂子和短裤,露出圆滚滚的胳膊和腿,大人们总是喜欢捏他的腮帮子,夸他长得像瓷娃娃。我也觉得弟弟长得很漂亮,他的上臂因为打疫苗有一个圆圆的痘疤,我对这一点尤其着迷。
弟弟的出生让我猝不及防。我从小就是那种很孤僻的孩子,不合群,老是一个人玩。弟弟却喜欢黏着我,我走在前面,他就会在后面一直跟着我。他小小的个子,圆胳膊圆腿,走得特别慢。我虽然对他十分不耐烦,但因为妈妈吩咐我照看他,也只有容忍这个小尾巴的存在。我记得有一次,我带着他去山里摘野果,山路特别崎岖,我让他待在一个地方别动,自己一个人去更密的山林里面摘果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意识到要回家时天已经快黑了,我在山里转了很久才找到弟弟。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滴,显然是因为害怕哭得累了才睡着。月亮已经出来了,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白皮肤上,看起来晶莹剔透。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种怜爱之情。
我没有叫醒他,背着他回家了。因为睡着了,他很沉,可我还是坚持着把他背回了家。那时候家里生活不是太好,妈妈的脾气就很暴躁。看见我这么晚回家,弟弟的衣服也弄得很脏,她二话不说就拿着一根鸡毛掸抽了我几下。弟弟被惊醒了,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劳累和委屈再加上挨打的痛楚使我十分恼怒,我从来都是那种很娇纵的孩子,因为弟弟的到来,平白无故地受了许多打。我对弟弟突然仇恨起来,猛地冲到他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弟弟惊呆了,捂住脸哇地哭了起来。妈妈更气愤了,抓住我没头没脑地一顿猛打。我也不反抗,也不躲避,只是一直仇恨地看着她和弟弟。我觉得妈妈已经不爱我了,不爱我的原因,是有了弟弟。
晚上我赌气没有吃饭,早早地就睡在了床上。夜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推我,睁开眼一看,弟弟站在我的床前,大大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我不耐烦地推开了他,呵斥着要他走开。弟弟怯怯地问我:“姐姐,你是不是很痛?”我哼了一声,根本就不想理他。他又向前走到了我身边,伸出手,慢慢地张开手掌,说:“姐姐,这个给你。”
那个夜晚月光很亮,我看见他手心里有一颗奶糖。要知道,在那个时候的农村,我们这些家境贫寒的小孩是很少能够吃到糖果的,何况是这种特别珍贵的奶糖。奶糖摆在弟弟胖乎乎的小手里面,包装的玻璃纸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注意到弟弟的脸上还印着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你痛吗?”我轻声问。
“我一点儿都不痛。姐姐,这颗糖很甜,你吃了就不会痛了。”弟弟说完,把那颗糖塞到我手里,就飞快地跑了。
那颗糖的滋味我已经淡忘了,但是后来只要一想起弟弟,他就永远保持着三四岁的样子,胖胖的手和腿,大而天真的眼睛,所有的人看见他都忍不住想亲亲他,所有的人都爱他。
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从来都不怎么关心弟弟。包括我的父母也一样。一个家庭总是会特别关注那个弱一点儿的孩子,我的叛逆任性和孤僻早熟让父母把更多的精力和爱倾注在我身上。弟弟却一直是那种顶健康活泼的男孩子,爱好广泛,性格开朗,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传为美谈的是在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老师布置一篇作文叫《我最喜欢的人》,全班百分之九十的同学写的都是他。
我忘记了,在本质上他和我还是惊人的相似。我的名字是媚,他的名字是俊,爸妈给我们取名时希望我们长得美丽。他们忽略了,所谓媚,所谓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