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唱这是我写过的一个中篇小说的题目,现在拿来做我这篇小文章的题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在我想到要写一篇有关小说的风格与情调方面的小文章时,我突然地想到了清唱这个名字,于是就做了一回拿来主义。
在中篇小说《清唱》中,我写了位评弹老艺人的波澜不惊的现代生活,有评论家认为,像我这样的小说,没有冲突性和传奇性,但是同样能够折射出社会生活的发展和变化,这样的评价对我的鼓励是相当大的。目前的小说创作中有一种追求恬淡、自然的意思,靠情致、韵味征服读者,我最近一个阶段写小说,确实是有一些这样的味道,但是细细想来,这味道在我具体的写作过程中却不是很明确,也可以说并不是我着意追求而来,我在写作的过程中,几乎从来不考虑这一篇小说会有什么味道,那一篇小说会有什么情调,我所考虑的只是我怎么把我设计的这些人和这些事情好好地糅合成一篇文章。
那么,那种缺少激越嘹亮的淡泊舒徐的意味从何而来呢?
我想,大概有这么几种来源。
第一就是生活。
我曾经在有一年的重阳节访问过几位老人,真是很有些感受的。
有一对住小巷深处的老人,老爹七十八,老太八十三,他们本不是夫妻,只是在老了以后,经居委会动员,搬到一起住了,互相有个照应。老爹原来是园林的绿化工人,弄了一辈子花花草草,老太则是帮人家做了一辈子佣人,许多年经她的那双手倒过的马桶不知有多少,现在他们都老了,互相照顾相依为命。开始几年老太身体尚健,由老太照顾老爹的生活,后来老太中风瘫痪了,反过来由老爹照顾老太,喂饭喂水,端屎端尿,老爹毫无怨言,好像天生就是应该这样的。他们的生活很艰苦,老太没有收入,靠老爹的微薄的退休工资过着清贫的日子,他们的住房更是旧得不能再旧,小得不能再小,尽管如此,老爹还是在那一块狭小的地方种植养育了一些花草盆景,每天精心在侍弄它们,使得这一片几乎被世界遗忘的狭小贫穷的角落充满了生机。我看着这些花草盆景,真是很有感慨,一时却是说不出什么,只有赞扬几句,我看到老爹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七十多岁的老爹,由于长期的辛苦劳作,看上去是那么的苍老,那么的枯瘦,但同时又是那么的从容,那么的恬淡,那么的充实,那一个重阳节,这两位老人在我的心里真是留下了深深的记忆,我如果写他们,我不能写出别的什么来,我只能写出两位老人在历尽人间事,尝遍天下味以后,怎么样慢慢地进入一种淡泊的与世无争的境界。在这一种平平淡淡的默默无闻的生活中,难道不是蕴藉着历史的沧桑,难道不是包容着人类的命运吗。
我还碰到过一位年轻的女子,她是劳动模范,是一家综合商店的店主任,她领导的那家小店工作确实做得相当出色,他们店的每月盈利要比同类的小店高出十几倍甚至几十倍,这里面自然浸透着这位年轻的店主任的数不清的心血。可是在我见到她时,却是她痛哭流涕的时候,她正向领导诉说着她的苦恼,工作中的、家庭中的、人事关系的,等等,听上去真是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可是第二天我路过那家店门,朝里望去,却见她还是那样精神抖擞,好像全无一点痛苦在心里,我的心灵倒是受到了震动,我突然地感觉到一种悲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我要写这样一个人物,我会写出什么样子呢,我当然不会写她的叱咤风云,我写她的苦恼,也写她的欢乐,写她的坚强,也写她的软弱,写她一心要把工作做好那一份责任心和她的困惑她的迷乱。
有评论家说我的人物脸上浮着平和的微笑,而在这些平和的微笑背后,有着一种“众生之悲”,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样的意思也正是从生活中来的,而决不是我自己关在家里能够想出来的。
还有一点就是我对生活的某些感悟,这种感悟进入我的作品,也许就慢慢地形成了一种淡泊的味道。
在生活中我向来是主张中庸之道的,我不喜欢走极端,对己对人我都没有更高的要求,只要过得去就行。与人相处我奉行君子之交,我没有要好得可以同生共死的朋友,但是我对人不抱一丝偏见,我只希望人人都好,哪怕是别人都以为和我有着相当竞争力的人,我也希望他们好起来,我始终记住我的母亲和我的外婆从前常常教导我的一句话:欺人是祸,让人是福。在这样的教导之下长大起来的我,性格中的懦弱和平淡,那是不言而喻的。就比如说看体育比赛,我当然是希望我们中国队打胜仗,但是一旦中国队真的赢了,我一边为之鼓舞,一边却又觉得败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