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至在江心洲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俗称做“过冬”。冬至一过便开始数九,数完了九九八十一天,春暖花开,新的一年才有了真正的开头。
天阴得很,从吃过中饭开始,有细细的雪花在半空中飞舞起来,好像是要下一场大雪的样子。“干冬湿年”。下雪天自然不出工,李秀兰可以有一下午的时间专心做汤圆。过冬这天,别的可以马虎,汤圆不能不吃,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习俗。就跟清明吃杨柳叶摊饼,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重阳吃糕团一样,老祖宗早就把四季的好吃食规定得好好的,让人过日子有个盼头,隔三差五让嘴里有点甜滋味。
汤圆馅有很多种,红豆沙的当然是不错,但是做起来比较费工夫。平常弄汤圆馅,总是炒一碗花生米,搁掌心里搓了皮,用擀面杖压碎,压成喷香的腻腻的一坨,拌足了糖,就可以了。不花钱不费事,吃起来又油又香又甜,经济实惠。
李秀兰在床后的箱子里藏了一小布袋花生米。她备好柴,刷好锅,叫小芽帮忙烧着火,就侧了身子挤到床后开箱去拿那个袋子。箱子盖一掀开,她“嗷”的一声叫,气急败坏地奔出来,手里举着轻飘飘只剩下一小把花生米的口袋。“二伢子呢?”她用眼睛在屋里搜寻:“二伢子你给我出来!你个讨债鬼!天杀的!你偷吃我的花生米!”
小芽知道花生炒不成了,赶快撤了火。
二伢子慢吞吞从里屋走出来。他知道这是一件查无实据的事,心里并不慌张,慢条斯理道:“妈,你可不要偏心哦,你怎么就能断定是我吃的呢?为什么不是三伢子呢?”
上了五年级的二伢子肚里已经有了点文化,偶尔能够跟李秀兰形成抗衡了。
李秀兰做不成汤圆馅心里急得冒火,扬起一只手去追打二伢子:“怎么不是你?我们家里嘴巴最馋的就是你!三伢子他还小,他连箱子都够不着开!”
小芽劝李秀兰:“妈,算了,家里不是还有一罐芝麻吗?拿芝麻炒,比花生还要香呢。”
李秀兰心疼地唠叨着:“那点芝麻,我留着换瓶麻油的,这一吃就吃掉我一瓶油啊!”
小芽嫌李秀兰说得烦,不等她吩咐,自作主张去灶后面点起了火。李秀兰看看锅都已经热了,只好拿出那罐芝麻,抠抠搜搜倒进锅里一半。
芝麻不经炒,下锅翻两铲子就熟了,香得人一个劲要想打喷嚏。李秀兰生怕耽搁久了要煳,都来不及用铲子盛,拿把锅刷往笸箩里扫。小芽撤了火,从灶台后面走出来看她妈锅上锅下地忙,觉得女人做家务的姿态挺好看,举手投足都合着一种节奏,看久了会入迷。
三伢子啪嗒啪嗒奔过来,手里举着一顶烂成了破布团的帽子:“妈,你看看哪,谁把我的棉帽子弄成这样?”
李秀兰腾不出手,小芽就接过那帽子看。帽子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买的,戴了没几天,谁知道现在却成了一堆破烂,夹层里絮的棉花已经被掏空,里子面子咬得全是牙齿印。
小芽厌恶地扔了破帽子,说:“还不是老鼠干的好事。脏死了。”
三伢子却指着屋角惊叫:“不是老鼠,是花花!”
小芽顺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花花果然叼了一嘴白棉花,很惊恐地抬头看他们,身子扭着,腿绷着,好像准备着情况不对随时逃走似的。
小芽大叫:“花花你疯了?没事你叼棉花干什么?棉花好玩吗?”
花花脑袋一缩,身子一矮,嗖地钻进床底下,再不肯出来。小芽和三伢子连忙跟过去,脑袋顶脑袋地趴在地上,眼睛往床底下看,一迭声地喊:“花花花花!躲谁呢你?想干什么坏事啊?你出来呀!”
三伢子起身去找来一根竹竿,伸长了往床底下掏。一掏却掏出来一小片破芦席,上面铺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棉花啦,布片啦,芦花絮子啦,咬烂的稻草啦,甚至还有小芽找了好久没找到的一只毛毡鞋垫,简直就像个讨饭窝。
李秀兰走过来,只一搭眼就明白了。“哎哟,快别动这窝,这猫怕是要生了。”
小芽傻乎乎地问:“生什么?”
李秀兰白她一眼:“你说还能生什么?”
小芽摇头:“生小猫?不可能!花花才一岁多一点,它怎么可能生小猫?”
李秀兰哭笑不得:“你以为猫跟人一样,二十岁才长成大姑娘?”
小芽呆呆地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花花有一种失望,好像她宠爱的猫不忠实地背叛了她一样。
晚饭时,花花在暖窝里侧身躺卧着,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