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广场上空荡荡的,小姐姐和秃尾巴小狗都不在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好像丢失了一件最最心爱的东西似的。我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肮脏的泥地上,还清清楚楚留着几个梅花形的狗爪子印,可是小狗呢?又到别的地方去鞠躬、去衔着小铁罐要钱了吗?它会不会又碰到不给钱的人呢?它会不会又用那双像哀求、也像威胁的眼睛盯着那个人呢?我想了好久好久。
过了几天,门口的广场上又来了两个变戏法的。看的人依然很多。依然是笑着、喊着、闹哄哄的。这回奶奶也坐不住了,放下活计要去看,还拖上我。我却拼命挣脱她的手,屁股往后蹭到地,死也不肯挪一步。奶奶再拖,我就索性放开嗓门哭。奶奶没办法,摇着头,嘟嘟囔囔地说:“奇了,奇了,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气。往常打都打不回来的呀!”我缩着脖子站在门后,一句话也不说。奶奶怎么能知道呢?我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呀。我总觉得这两个变戏法的和小姐姐他们是一家子的人,我在他们面前有一种犯罪的心理,我不敢看见他们,我抬不起头来……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次,姑妈给了我五分钱,让我买炒米糖吃。我把这个亮晶晶的硬币用一块布片包了起来,藏在玩具汽车的“驾驶室”里。我经常跑到广场上去,朝大路张望,盼着小姐姐他们再来到这里。那时,我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把这枚硬币投进小狗衔着的小罐罐里,让它也发出那种好听的、叮叮当当像弹琴似的声音。我还会给小狗吃一块糖,一块玻璃纸包的奶糖。只是,我要让它对我鞠个躬,不知道它肯不肯?
我等了好多天、好多年,再也没有看见他们。我长大了,上完了中学,又进了大学。童年的许多往事随着时光淡漠了,消逝了,被无数新的生活,新的思想代替了。可是,唯独这件事,深深地记在我心里,就像刀刻在树上一样,年深月久,越发斑痕累累。
今年暑假,我回家探亲。意外地,又在那个热闹的广场上,碰到一次民间艺人的表演。我拼命地挤进去,想看到当年的小姐姐,还有秃尾巴小狗。可是在场上翻跟头的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我哑然失笑了,想道:若是小姐姐还活着,不是比我更大了吗?后来散场的时候,我掏出袋里所有的零钱,塞在那个小胖丫头的手里。她惊讶地望着我,眼睛一眨一眨似乎要说话。我笑了,吐出一口气来。二十年了,这是第一次,我有一种还债后的轻松感觉。是的,我欠得太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