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8月,正值雨季。但那里的雨,是与成都绝然不同的,你每天仍可以见到太阳。尽管早上起来时,天上淅淅沥沥地在落着凉森森的雨,地面上也是湿漉漉的。但一过正午太阳准会出来,把大地晒干,还给你一个明朗的心情。
所以,拉萨的雨,总是下在夜里。
我很喜欢这样的雨。那天晚上,当我从西藏作家马丽华家出来时,就遇上了这夜雨。
我坐上一辆三轮车,在密集的雨丝里和马丽华匆忙告别。因为来的路上,曾上了一个蹬三轮的小伙子的当,这一回我就接受教训,先问价钱。这个蹬三轮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藏族。卷卷的头发,高高的鼻子,黝黑的肤色。他用非常生疏的汉语回答我说,七块。然后他解释说,因为是晚上。我接过话说,还因为下雨。小伙子笑了,又说,如果是“哈喽”,起码得十块。我想这“哈喽”一定指的是外国人,这话使我觉得这小伙子挺可爱。
雨丝越来越密集,小伙子的卷发上亮着无数水滴。我问他,你干吗不戴个帽子?他不懂。我比划了一阵。他明白了,笑笑说,没关系的,习惯了。我又问他一天能挣多少?他说有时五六十,有时八九十。我问他要交多少税?这下他怎么也听不懂了,好一会儿回答说,十八岁。
我乐了,他也乐了。
我们开始结结巴巴地聊天。他告诉我他家在墨竹工卡。我一听,就说我两次路过你们那里呢。他很高兴,好像我去过他家一样,连忙告诉我他们家在哪个方向,要我下次路过时去玩。我信口就答应了。我问他在家里是老几?他说老二,上面还有个姐姐。我说我们家也是两个孩子,我也有个姐姐。他笑了。我说还是孩子少一点好。他说是,爸爸妈妈太辛苦。我问他爸爸做什么?他说爸爸曾是养路工人,现在休息了,在帮姐姐看孩子。
聊着聊着,我忽然有个感觉,好像我和他已认识很久一样。我甚至能想像出他家的样子:结实的泥土房,彩色的门窗。院墙的上面,垒着一圈干牛粪,看上去就像是镶着花边。院门的上方,则飘着五色经幡。对了,在墨竹工卡那个地方,房子周围还会有许多树……
拉萨的夜,在我们轻轻的对话和细细的雨里,显得分外美丽和安宁。
这时,我听见有人和我打招呼:喂,小姐,你上哪儿去了?
我侧头,旁边又出现一辆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就是他在和我打招呼。因为心情愉快,我就随口回答说,去看朋友了。这下那男人来情绪了,不停地找话和我说。我正想是否要答理他,就见我的这位卷发小伙把一只手伸到后面来向我摆着,那意思是叫我不要理他。
这动作使我感到很温暖,尽管我觉得答理那人也不会有什么,但此时我愿意顺从这小伙子——就好像顺从自己的弟弟。
于是我不再说话。
为了甩掉那辆车,小伙子一会儿把车蹬得很慢,一会儿又蹬得很快。但那车似乎粘上了我们,怎么也甩不掉。那边蹬车的,也是个藏族小伙子。也许正无聊,想找点乐子。我安慰小伙子说,不要紧的,随他去吧。
那男人还在纠缠,嘻笑地问我,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干吗不理人呀?我看小伙子很担心,决定镇一下那个男人,就笑说,你真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我是当兵的,就住在军区大院里。要不要一起去我那里看看?
听到这话,两边蹬车的小伙子都诧异地回过头来看我。我车上的这位小伙子马上笑了,好像放心了似的。而那边的男人,则涎着脸说了些“咱们军民一家”之类的话,很快就让他的三轮车左拐,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我很开心地朝他喊了声“你慢走啊”,把小伙子也逗乐了。
我们又继续结结巴巴地聊起来。
不一会儿,西藏军区大门口到了。
付钱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只有六元五角钱,另外就只有百元的了。我摊开给小伙子看,问他能不能找。他说那就六元五好了,少五角没关系。我很感动,想弥补一下,就从身上找出一块巧克力给他。他也没推辞,就拿过去吃了。
然后他很热情地问我,你明天去哪儿玩?我还来接你。我连忙说不去哪儿了,你不要来。他说你明天不去看雪顿节吗?在罗布林卡。我说现在还说不准,可能不去。他动员我说,雪顿节很热闹呢,所有人都要去的,我也要去,顺便带你去好了。我说明天再说吧。他似乎听差了,以为我要去,高兴地说,那我明天还在这儿等你,然后就蹬车走了。
我站在雨夜里,目送着他和他的车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