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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怀念一个人

这些年,我常常在心里怀念一个人,怀念一个我不知道模样的人。

在这样的怀念里,带着我深深的悔意和愧疚。

我的幼年是在父亲的老家度过的,准确地说,就是从出生后到三岁这段时间。那时由于母亲被打成“右派”,父亲又远在铁道兵部队修铁路,不得已将出生三个月的我送到了父亲的老家——浙江嵊县崇仁镇,在我父亲的祖母,也就是我曾祖母的监护下,由我父亲的一位小婶抚养。

从辈分上说,我应当叫我父亲的这位小婶为婶奶,可我到底是怎么叫她的,已毫无记忆了。所有关于她的事,都是从我父母的口中得知的,而且也知之甚少。母亲只说她对我很好,我很依恋她,以至于以后母亲要把我接回杭州时,我不愿意离开她。

这一点,我完全能够想像得出。一个孩子从出生到三岁,正是最容易建立起感情的时候。不要说孩子,就是一个小动物,你从出生起就喂养它,它都会对你产生无比的依恋。所以尽管我对那时的生活毫无记忆,但我坚信我当时一定是把这位婶奶视做母亲的。

父亲那时候将他的一百一十元工资分成四份,一份寄给抚养我姐姐的杭州姨妈,一份寄给抚养我的乡下小婶,一份寄给老家年迈的奶奶,最少的那一份留给自己。尽管有父亲每月寄来的生活费,但我知道,养活一个孩子仅有钱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是需要付出心血和爱。当初我到婶奶家时才三个月大,尚未断奶,她就为我找了一位奶妈,但奶妈只喂养了我很短一段时间就走了。她就找牛奶、羊奶或者熬米糊糊来喂我。在我一岁多时生了一场重病,腹泻不止,奄奄一息。婶奶一面把我送进医院一边给父亲母亲拍加急电报。镇上的医院也束手无策,婶奶就把我抱回了家,找了一位土郎中来治,最后竟是靠拔火罐拔好的。

三年后母亲从农村回到报社,生活安定些了,就到乡下来接我。我哭着不肯离开婶奶奶,母亲没办法,只好让她和我们一起回到杭州,在杭州陪我住了一星期后才悄悄走掉。

父亲那时专程从部队回来探亲,我们一家四口在分离三年之后总算团聚在一起了。可是由于长期的分离,我和父母亲之间很生疏,怎么也亲近不起来。晚上虽然和母亲睡在一张大床上,却紧贴着墙壁,不去挨母亲。这让母亲心里很难过。

有一天吃饭时,我突然听见楼下有个女人在讲话,声音非常像婶奶,我高兴得一骨碌从凳子上下来,摇摇摆摆地跑下楼去。当时我的小脑袋里大概是在想,只要找到婶奶我就有靠山了,就可以不怕父母了。父亲母亲见我突然离去很奇怪,不知我去做什么。后来他们也听见了楼下那个说话的声音,判断出一定是我听差了。果然,我下楼后一看,讲话的人根本不是婶奶,而是个陌生的女人。我一下很害怕,觉得惹祸了,就灰溜溜地上楼来,重新爬到凳子上端起碗,一声不吭地继续吃饭,眼里却含着泪水。父亲母亲看我那个可怜样,就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句话没说。

后来母亲又带我回乡下去看她。我高兴是高兴,却不愿再留下来和她一起住了。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杭州比乡下好,自己家比亲戚家好了。这事也许让婶奶很伤心。

但她究竟是否伤心,她对我的离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我却一无所知了。因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婶奶了。不仅没见过她,索性连老家也没再回过。五岁时我离开了浙江,跟随父母东奔西跑,后来当兵,上大学,工作,一直在外地,成了一个远离故乡的游子。

一直到上大学后,我才知道我的生命中曾有这么一位婶奶。也许是父亲觉得我大了,应该知道自己的成长史了,就把小时候的事告诉了我。我很好奇,马上提出假期里去看她。但母亲却处于一种很复杂的心理中,对此事不表态。我不想违背母亲,就没再提。父亲只是告诉我,她的孩子都已长大,生活还不错。

几年后,当我终于下决心要去看她,并把这个想法向父亲说出来时,父亲告诉我她已经去世了。最初几年,我对此事还没有什么感觉。但这些年,不知为何,我开始越来越多地想到她,越来越多地后悔自己的错过。人们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对这样一位于我有涌泉之恩的人,我却滴水未报。想到此,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

我甚至连她的一张照片也没有,不知她长的什么样子。仅有的一张我在老家的照片,和另一个亲戚的孩子一起照的,两个孩子穿着花棉袄,傻傻地站在照相馆的画景前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站进来,她当时一定就在旁边。

现在,我只能在心里怀念她,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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