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妇人浅见,落果便宜,自然全用落果,味道便没有以前那么好,江氏又很是刻薄,渐渐的生意不好,她家老铺便不做果子蜜饯,只卖些零碎杂货,生意也未见好转。
反倒是后来买了房子开了铺子的林保生,家中卖的蜜饯果子严把原料关,味道又好,待人又和气,生意很是不错。
“你光记得吃零嘴儿,也不问问柏哥儿吃午饭了没?”谷氏记挂着邬柏。
邬柏一笑:“这蜜饯不是我买的,是何伯母送的。我今儿在楠哥儿家吃的饭。”
谷氏虽然很不喜江氏,但何氏一家倒颇具好感:“说起来,林大郎一家子倒是个忠厚的好人。”
这个林大郎,自然是指林保生。
没想到,过了两天,谷氏嘴里忠厚的好人林大郎便出事了……
林保生出事的那天早晨,一大早便与伙计驾车去乡间相熟的果农园里收果子,林碧落姐弟俩出门上学,铺子里暂时由迎儿看着,何氏在旁稍加看顾。
往年收果子的季节,林保生必要带着小伙计去,果园都在半山坡或者山上,来回路不好走,去了还要盯着果农装筐,等折腾完了,进城天都要黑了。
今年刚到下午,小伙计半边身子上都是血的闯进了铺子里,一头大喊:“掌柜娘子,掌柜的……掌柜的快不行了……”
何氏只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似乎血管爆了一般,有一霎都当自己出现幻听了,定了定神,手扶着柜台,能支撑着自己立定在那里,才有些迟疑的问:“掌柜的……掌柜的怎么了?”实则她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小伙计一头一脸的汗,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此刻眼睛也是红的,整个人láng狈极了,他就站在柜台外面,声音也是哑的,再次重复:“掌柜的……在果园里装车的时候,他就在车上,园子里有个小孩子在马脚下丢了个爆竹,马儿受惊,掌柜的拦马拦不住,从山上滚了下来,脑袋磕到了石头上……我把他送到了前街的保和堂……”
何氏只觉得手足俱软,好像有人抽掉了她的脊梁骨,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迎儿慌忙上前来扶住她,她定一定神,才知道问:“钱大夫怎么说?”
保和堂的钱大夫医术是祖传,在这一带很是出名,他如果说没希望了,那林保生就……
伙计眼里又滚下泪来:“钱大夫说……钱大夫说让赶快把掌柜的挪到家里来……”
他只是个伙计,钱大夫叮嘱的是,要叫当家主母来,招呼了人把林保生往家送,就凭他一个小伙计,万一半路上出了什么事,这责任太过重大,他担不住。
小伙计在林家铺子里做了五年了,从一个毛头小学徒到如今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一直很是勤恳,与林保生一家也处的很是融洽,哪知道却遭遇了这样的大事。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
何氏虽是个柔弱妇人,这会全家也只能指望着她了,她指派小伙计:“快去老宅子里把小叔叫到保和堂去帮忙。”又指着迎儿:“你去塾馆里把俩孩子叫回家来,万一……万一也好叫他们见他阿爹最后一面……”自己转头去内院叫林碧云林碧月姐妹俩。
她们娘仨一路跑到保和堂的时候,林保生还有点意识,脑袋上已经不流血了,身上也有大片血迹,钱大夫一直在施针刺激他,这会见他家人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让到了一旁,目光饱含歉意。
他已经尽力了,但无能为力。
林保生似乎恍惚看到何氏进来了,此刻他已经不太清醒了,吃力的去伸手,小声呢喃:“chūn绣……”
这是何氏的闺名,林家姐妹俩还从未听到过这名字,见何氏流着泪上前去握住了林保生沾满血迹的手,:“保生哥——”
姐妹俩又吓又傻,呆呆立在一旁,只知流眼泪。
“……都怨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苦了……chūn绣……”
何氏只知摇头,泪如雨下,呜咽难言:“保生哥,我没受苦!真没有!”
钱大夫在旁悲悯摇头,他虽见惯生死,但见到林保生这个年纪出了意外,又丢下四个孩子,也觉可怜。
不一会,林佑生也冲了进来,大叫:“阿兄……阿兄……”后面跟着哭天抢地的林大娘。
林大娘的哭声很是尖利,也不知道是母子连心,还是林大娘的哭声太过惊悚,林保生jīng神一震,竟然清醒了过来,看清楚面前哭的成了泪人一般的何氏,以及旁边立着的两闺女,qiáng挤出个笑来:“我……不碍事儿的……都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