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游客虽多, 如陈渺一般神识敏锐的人毕竟是少数。角落里的小小争端, 并未影响大体氛围。
歌舞仍是一派风雅,春·色仍是清新可人。
此间三人皆是修行者, 自小苦修,没什么闲暇陶冶情操。轻涯城出众的歌伎舞伎, 入他们眼中耳中,感想顶多也是好看、好听。再多的赏阅、品味, 就有点强人所难。
但不论懂与不懂,这些流传数百年盛行不衰的古曲古舞, 总能给人带来美的感受。琴音舞姿不挑人,上至亲王贵胄, 下到市井小民,或多或少,都能从中汲取精神层面的愉悦。乐舞的意义,大抵在于此了。
除去贺少那一桩糟心事,总的来说, 半日沿河游城,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回到下城区,陈渺才发现他们同住一间客栈,大呼有缘,随后便被赶来的周师姐拎回了房。周师姐耳提面命教育她人心叵测, 住在下城区的能有几个好人, 少跟那些人来往。陈姑娘好好好地点头, 暗地里悄悄给楼孤寒打手势, 意思是,等打听到谢九郎的消息,再找机会告诉他。
那躲躲藏藏的姿态,像极了背着长辈偷懒的杨屹之。
楼孤寒心中好笑,简单理了理今日收获,叩响江随月的房门。
江随月懒懒倦倦临窗而坐,手执一卷古书。
她穿着书院制式的浅色衣装,系一根双股红头绳,与锦衣华服的陈大小姐,似有云泥之别。
楼孤寒道:“我今天,在灵市碰见了陈姑娘。”
江随月随口应一声,不怎么关心的样子。目光不曾离开书卷,心思却不在上面。
各人冷暖各人知。楼孤寒虽然惋惜这一对童年好友相见不识,但他自以为没有立场劝说什么,只简简单单叙述,将今日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尽量不带任何偏向。
说完,便即离去。
高处风寒。
江随月搁下纸书,寒风携纸张翻舞。
渺渺还是以前的渺渺,天真烂漫,一片赤诚。
似乎神魂凝练了许多。
好事情。
江随月笑了笑。
她和渺渺之间,身份、地位,其实并不重要。
倘若她愿意向神皇低头,神皇为了昭显宽仁,大约会在天府宫给她一个位置。
而她不愿向灭族仇人低头。
她能做的也只有不低头。
滔天的仇恨,身为陆家唯一血脉却无力复仇的绝望,养成了她如今孤僻尖锐的脾性。
只是她尚有一份自尊,不肯将伤害转嫁他人。再如何愤恨怨怒,也只葬于心底。面对苍岚山诸人她可以忍耐,可以避让,可以后退。可是渺渺啊,天生能看透人心,即便忍耐避让,如何能在她面前藏起尖酸与锋锐?
小时候渺渺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是因为她心如长剑,立身正气。
渺渺喜欢她的心性。
而今她面目粗鄙至此,又何必重交旧友,消磨儿时那一点点、尚算美好的情谊?
不如不相见。
江随月起身关窗。
桌案摇来打去的纸卷,归于平静。
·
两日后,陈姑娘偷偷送来谢九郎的消息。
这次曲水宴修士云集,三月三之前,孟知礼会办一场小宴会,请京梁熟人参加。有传闻说,谢九郎答应赴会。
三月初一,摘星楼。
楼孤寒记下时间地点,谢过陈姑娘。
陈渺嘟嘟囔囔:“我也想去的,可周师姐不让,说是我一去,孟知礼怕要吓跑了。”
游船那天她神魂稍微受了点损伤,虽然当夜养了过来,还是没瞒过周师姐。这段日子周师姐紧紧看着她,除了曲水宴,她恐怕没办法去别的地方玩儿了。
陈渺颇为遗憾。
杨屹之温颜更遗憾。
“为什么阿寒可以随意出门,我俩就不行?”
杨屹之指责徐山长厚此薄彼。
温颜小鸡啄米:“就是!”
徐行理直气壮:“人家做什么自己心中有数,你俩呢?昨天要不是我拦得及时,你俩差点进倚翠楼了!”
杨屹之道:“倚翠楼怎么了!客人那么多,我俩咋不行!”
温颜帮腔说:“就是!”
“那是青楼。”楼孤寒热心解释。
徐行悚然道:“你怎么知道?”
楼孤寒道:“听画舫歌伎说的。”
杨屹之差点气昏: